[短篇] 心臟病

　　甄麗敏的情形：

　　她很安靜，幾乎任何時候都在座位上，因為她不太說話，所以她的朋友

很少；還好這個班級不興盛排擠運動，不然像這麼不擅交際的孩子，很容易

就會被犧牲。

　　她不愛運動，不過身體還滿健康，偶爾會受風寒，大都兩三天內就康復

了；只是最近她的身體出現了一個警訊，讓她開始懷疑自己或許不是那麼健

康。

　　沒有原因的心悸、全身緊張、臉色泛紅，有時候難受的以為心臟就要蹦

出來，常常突然地雀躍緊接著沮喪乏力的心情；甄麗敏從來沒有經歷過這麼

恐怖多端的事情，難不成自己得了什麼新型變種病毒？　是被誰傳染的嘛？　

　　甄麗敏心想：「…跟同學很少接觸，被傳染輪不到我才對啊，…自己一

個人住也不擔心家人傳染，養的懶惰貓一如往昔的笨，相信不是牠做的，…

難不成真是心臟病？　沒想到我這麼年輕也會？　還是去看醫生吧。」

＊＊＊

　　鄭立鳴的情形：

　　他已經七十有一了，跨越了三分之二個世紀，他仍然老當益壯，就是因

為他懂得養生之道！　每天早睡晨起、慢跑、去公園和老朋友打打太極、下

下棋、泡泡茶，偶爾去游個泳、看看青春的肉體、感受自己的活力不減當年

；相信持續下去，再活個三十年都沒問題，活到一百歲是他的心願之一。

　　只是最近有一件事情頗讓他心煩，就是他的女傭。

　　鄭立鳴之前從沒想過請女傭，他有能把一且打理好的自信，只是發現幾

個老朋友都顧女傭照顧生活起居，鄭立鳴心想自己孤家寡人，或許顧個女傭

做做家裡的女人活也好，讓自己清閒點。

　　女傭名叫林樓宛，四十出頭的年紀，相對鄭立鳴，林樓宛年輕了不少；

林樓宛是個失婚婦女，之前都靠打零工生活，她剛好認識鄭立鳴的朋友，就

被介紹來幫傭。

　　由於是朋友介紹的，鄭立鳴也不好意思讓林樓宛太過操勞，只讓她做打

掃、洗衣、燒菜煮飯的活，比起其他女傭幫主人把屎把尿，鄭立鳴自認很善

待林樓宛了；只是林樓宛畢竟沒受過專業訓練，而且生活能力其差無比，三

不五時摔鍋破碟、用洗衣機也能把衣服洗的花花綠綠、煮的飯菜讓鄭立鳴深

刻體會到古時皇帝身旁試毒員的心路歷程；自從這個女人來了之後，鄭立鳴

原本的悠閒生活就消失了。

　　「…這、這，樓宛，樓宛你在哪？　你過來！」

　　「先生怎麼了嗎？」

　　「我記得我這西裝不是藏青色的嘛？　怎麼這會就變這、這淡藍色？」

　　「…先生，我看它那上面有個汙，我用了漂白水幫你去汙，好像過了頭

，我就乾脆讓它都統一個顏色比較好，所以就…」

　　「得了！　夠了！　別再說了！　你、你還是去忙你本來做的事吧！」

　　鄭立鳴越聽林樓宛的話越覺得自己魂要歸西，再說下去肯定要鬧人命，

不是自己被氣死，就是自己失手掐死人；這麼大把年紀，鄭立鳴以為自己已

不會為任何事動怒，這自信遇見林樓宛後就崩潰了，林樓宛總是能在任何事

情上讓自己發脾氣，鄭立鳴時常能感覺到自己的呼吸過於急促、心跳緊張、

血壓升高，鄭立鳴沒有因此中風大概全靠老天的保佑吧。

　　最近這種情況愈演愈烈，鄭立鳴今天本來打算穿自己最好看的一件西裝

去出席老朋友孫子的婚禮，他是男方這邊的大長輩，當然要穿的體面才好，

只是西裝被林樓宛毀了，鄭立鳴臉部僵硬的可以、心臟也因為太過氣憤而拚

命地跳著！

　　出門時間在即，也不好翻臉，鄭立鳴趕忙穿上一件銀灰色西裝，雖然它

的質料剪裁不輸藏青色那件，但鄭立鳴就是討厭那跟自己頭髮一樣的銀灰色

。

　　「也許該跟林樓宛說明白、請她走路了，然後也要找個時間去醫院檢查

才行。」鄭立鳴心裡這個想著。

＊＊＊

　　王仁傑的情形：

　　他喜歡上一個非常安靜不多話的女孩，女孩並沒有多漂亮，但是當女孩

垂著眼簾、在窗邊的夕陽下、一頭變成金色的長髮、那恬靜安適的氣氛，令

人屏息啊！　王仁傑好像看到夢中情人般，當女孩輕輕轉過頭來，就好像古

代女神的雕像終於在眼前復活，有幸得見的人全部頂禮膜拜！

　　王仁傑是校園裡的運動健將，在學校還有些仰慕者，其中一兩個甚至比

多數女生出色，而王仁傑只對她們抱著友情，或許他認為年輕女孩的仰慕畢

竟幻想的成分多於現實，或許像他這麼有活力的人就該搭配像甄麗敏這樣文

靜的女孩子！　…既美麗又聰敏。

　　從那天起他開始有事沒事去跟甄麗敏閒聊，雖然總是他說的多、甄麗敏

說的少，但他可以感覺甄麗敏心中慢慢有所轉變，彼此常常會不經意的對到

眼睛，有時候甄麗敏淺白的臉蛋還會染上一層紅暈，非常可愛！　　甚至王

仁傑在球場上打球的時候，會注意到甄麗敏從窗戶看著自己。

　　王仁傑心想自己就快成功了，也許自己已經打入了甄麗敏的內心，現在

就是想一個完美的告白，以及挑一個最好的時機，然後讓自己跟甄麗敏變成

最幸福的一對。

＊＊＊

　　菲爾泰勒醫院(H.talent)的情形：

　　時間是星期一。

　　這是一間座落在中部的基督教醫院，同時也是心臟醫療的重鎮之一，由

於這間醫院剛好在甄麗敏就讀的高中旁邊，甄麗敏自然地選擇了這家醫院做

身體檢查。

　　「…以前都沒發生過嗎？」一位看起來很溫和、極具魅力的醫生詢問甄

麗敏，並在病歷上迅速書寫。

　　「沒有。」甄麗敏輕輕的搖頭。

　　「我想應該是沒有問題，不過還是幫你安排一下Ｘ光跟超音波檢測好嗎

，大概三天後來複診好嗎？」雖然聽起來很像是年輕女孩過於胡思亂想，不

過胡醫生也不敢過於斷定，為了讓自己跟病人都能安心，還是安排檢查好。

　　「甄小姐先到外面一下，待會會跟你說去哪邊照Ｘ光跟超音波檢測。」

護士將甄麗敏請出了看診間，接著傳喚了下一位病人。

＊＊＊

　　「欸，這個、胡醫生啊，你說我這個心臟會不有毛病了？」鄭立鳴緊盯

著眼前的醫生，著急地想知道答案。

　　「…鄭先生先別擔心，您看起來相當健康，不過這個年紀容易伴隨一些

慢性病，還是先幫你做一些檢查才能確定，等一下你聽護士安排去做一下檢

查，大概三天後再來複診就行了。」胡醫生稍稍安撫了鄭立鳴，其實這種年

紀的老人家平時沒生病都還好，常常一生病就是大問題，所以最好先做個詳

細的檢查，才能迅速找到問題然後控制住。

＊＊＊

　　時間是星期三。

　　「這個心臟看起來非常的健康啊，感覺年輕又有活力，如果運動的勤快

些就更好了。」　　「這邊就很危險了，肥大、輕微鈣化、高血壓，搞不好

隨時都會突發性休克或急性中風，必須開始藥物控制了。」

　　胡醫生看著手上的檢查資料，一邊將分析結果寫在病歷上，本來明天要

親自幫兩人複診，不過臨時接到人事命令，要調動到分院一段時間，所以胡

醫生現在多花點下班時間把病歷報告寫的詳細點，讓明天開始接替他看病的

學弟更容易接手。

＊＊＊

　　時間是星期四。

　　「鄭伯伯你完全不用擔心！　你是我看過最健康的伯伯！　就算活到一

百歲也沒問題！」坐在鄭立鳴面前的是接替胡醫生的王醫生。

　　「欸，王醫生啊，我知道我是很健康啦！　但是我那些症狀是怎麼回事

！　總會有個原因吧！　不然你這樣講的不清楚，我很難相信欸！」鄭立鳴

實在不是很信任眼前這個看起來年輕帥氣的醫生，畢竟跟胡醫生得成穩內斂

比起來，王醫生實在輕浮的多了。

　　「鄭先生，我們這位王醫師是留學國外醫科的，不是國內醫生可以比較

的，如果您不相信，可以看一下牆上這張證書。」一旁的護士不能接受鄭立

鳴對王醫生的批評，稍稍憤慨的說著。

　　「不好意思，我是相信你們啦。　啊不過你也要跟我說明白一點，也好

讓我安心啊！」鄭立鳴看也沒看那張證書，誰叫他壓根兒看不懂英文，不過

護士都誇口保證了，自己也就相信吧］。

　　「其實是這樣的，我從你的病歷跟檢查報告瞭解，我想你應該是戀愛了

！」王醫生從容鎮定、不惶多讓的說著。

　　「……。」鄭立鳴仿佛聽到不可思議的事情，整個人震驚的嘴巴開開都

忘了閉起。

　　「其實這也不是沒可能，人都是需要情感滋潤的，或許你對身邊的誰動

了感情，你心中年輕的心懷鼓動著，這就是那些症狀的原因。」

　　「果然不虧是學成歸國的名流醫生！」一旁的護士閃著光芒的眼睛注視

著這位下了莫名其妙診斷的王醫生，王醫生本人也很想受這種被傾慕的感覺

。

　　只有鄭立鳴像被打擊了般，茫然的離開看診室。

＊＊＊

　　「我希望你先有個心理準備。」王醫生慎重的看著甄麗敏，讓甄麗敏覺

得背脊發寒。

　　「請說。」

　　「你的心臟病問題很嚴重，如果不注意控制日常飲食與心情的起伏，很

容易突發性休克跟急性中風。」王醫師看甄麗敏沒說話，又繼續說了下去，

「盡量不要有太大的心情起伏，不要做過於激烈的運動，遠離刺激活動，然

後按時服用我開給你的藥，就沒問題了。」

　　「請問，如果不吃藥的話…。」甄麗敏低著頭，為難的問著。

　　「不吃藥的話，大概還剩下半年。」

　　「謝謝，我知道了。」

　　甄麗敏心想：「果然是我平常不愛運動的關係嗎？」然後默默的離開醫

院。

＊＊＊

　　鄭立鳴的情形之二：

　　回到家中的鄭立鳴心情很複雜，他從沒想過自己的那些心絞痛、呼吸急

促、心跳加快、血壓升高，都是因為自己戀愛了，鄭立鳴從沒有戀愛的經驗

，現在自己拚命在腦中想，也想不出自己會愛上的對像，除了林樓宛，這是

他身邊為一的女性。

　　原來這就是愛啊！　活了七十一年，竟然在這時候才找到真愛，雖然完

全超乎自己想像，不過現在回想起來，自己總是因為林樓宛所做的任何事情

心跳加速，或許是因為自己從沒有過戀愛經驗，才沒有發現自己愛上了林樓

宛。　　鄭立鳴下定決心要做一件事情。

　　「樓宛，我有話想跟你說。」

　　「鄭先生你，我知道我平常做的不好、也常常把東西打壞、但是我…。

」林樓宛看見了鄭立鳴認真的神情，知道該來的總躲不過，但還是想盡力保

留這份得來不易的工作。

　　「沒關係的，不過是一些碗碟跟幾件衣服，如果你喜歡的話，多摔破一

點也沒關係的。」鄭立鳴輕輕握住林樓宛慌張的手，就是這雙粗糙的手，讓

家裡用了十年的碗盤一星期間全數換新、就是這雙手讓自己有機會添購新衣

服、也是這雙手讓自己能體會當皇帝…身旁人員的心情。

　　「樓宛你聽我說，我愛上你了，嫁給我吧！」

　　「什麼？　鄭先生你？」林樓宛覺得自己肯定是在作夢，並且考慮是不

是要把剛剛弄壞浴室的事先說出來，估計等一下水就會從二樓淹下來了。

＊＊＊

　　　　王仁傑的情形之二：

　　王仁傑很開心，為了這天他準備了好一段時間，廢盡心思安排只為了一

個目地，告白！

　　王仁傑相信自己肯定會成功，由其最近自己刻意減少與甄麗敏聊天的次

數，他發現甄麗敏會顯露出從前不曾有過的黯然神色，肯定是自己在她心中

的影響漸漸變大，王仁傑愉快的不得了！　雖然看自己喜歡的女孩失望會讓

王仁傑心疼，不過這種被在乎的感覺對王仁傑非常受用，而今天王仁傑就要

跟甄麗敏告白了，不會再讓她感受到一個人的寂寞！

　　現在就等甄麗敏出現就可以了，他留了封字條約她放學後到學校左側的

小花園，自己用身體不適的理由翹了最後一節課先趕來布置。

　　很快的放學鐘聲響起，接著王仁傑看見他朝思暮想的身影出現了。

　　「你要幹嗎？」

　　「甄麗敏，我要給你一個驚喜！」

　　王仁傑拉動手上的釣魚線，忽然一堆氣球從他身後的樹叢中冒出來，上

面接著一小幅布條，寫著「麗敏，當我的女朋友！(愛心符號)」。

　　眼看氣球慢慢地、不停地往天空飄去，甄麗敏都沒有任何反應，王仁傑

猜想她肯定是嚇到了、或太感動了，這也難怪，畢竟這麼大的仗陣只為了她

一個人。

　　「麗敏，你怎麼不說話了？」王仁傑笑著看著甄麗敏。

　　「…不好意思，我不能跟你在一起。」甄麗敏說完就轉身準備離去。

　　「咦，什麼？　為什麼？　你不喜歡氣球嗎？　還是我太突然了？　還

是你覺得很緊張？　你、你不要走啊！」任憑王仁傑說什麼，都換不回甄麗

敏的轉身，王仁傑陷入了人生中的黑暗。

　　隔天王仁傑帶著憔悴不堪的臉色上學，一個意外的消息帶給他更大的打

擊！　　甄麗敏休學了！　　還留了張寫著「不要找我。」的字條放在王仁

傑的抽屜。

　　王仁傑絕望了，他心想：「就因為我的告白嗎？　沒想到竟然會害怕我

、討厭我到了要休學的程度？」

　　這件事情被深深忙藏在王仁傑的心底，變成了他一生中的缺憾，從此之

後他對人生的看法全然改觀。

＊＊＊

　　林樓宛的情形：

　　鄭立鳴過世了，在結婚後的第五天，蜜月旅行下塌的普吉島旅館裡。

　　林樓宛沒有什麼悲傷的情緒，因為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中，她合法的取得

了鄭立鳴遺留下的財產；很多這種歲數的老年人都空守著龐大的金錢而無動

於衷，對於那些空有資金卻不懂得運用的老財主，林樓宛心中是非常痛恨的

，所以她要千方百計的將那些錢拯救到自己的名下，讓那些錢能得到更好的

利用。

　　林樓宛出現在菲爾泰勒醫院中，她是來答謝一個幫手的。

　　「很謝謝你，一切非常順利。」林樓宛邊說邊將一個精緻的凡賽斯肩包

遞給了對方，裡面是說好的一百萬台幣，對方接過後林樓宛就轉身離開了。

　　「恭喜你，有機會再找我合作。」護士微笑地捧著手上令人喜愛的皮包

抬頭看了一下牆上那張某人的證書。

　　「…Ara‧nos‧wang…、Poland....」這是證書上一些文字。

　　其實護士幾乎沒做什麼，一切地一切，或許都該歸功於這位沾過洋墨水

的王阿拉醫生，護士心中這麼想著。

　　而某兩份病患分別為Jen Li Ming與Jeng Li Ming的病歷，完全地在醫

院中消失了。

＊＊＊

　　甄麗敏的情形之二：

　　一想到自己就要死了，甄麗敏並沒有悲傷害怕的感覺，一直以來她就是

個不太有情緒波動的人，雖然她也有著夢想、也有許多想要做的事情，但平

淡自然的個性總是將她冒出芽的念頭撫平。

　　儘管醫生說過，如果藥物控制得宜，自己還能多活幾年，只是甄麗敏一

向崇尚自然，排斥依靠藥物而活，那麼自己的時間就所剩不多了；於是她決

定去做一些以前從沒做過的事情，那些想做但都沒做的事情。

　　在這麼短的時間中，甄麗敏能做些什麼呢？　排除掉要花很長時間才能

完成的事，甄麗敏決定去找出一個真相，解開一個隱藏在她心中的困惑。

　　想通之後，甄麗敏決定休學了，雖然休學的前一天意外發生了一個插曲

，那並不阻擾她的決心，只是對那個男孩覺得有些可憐，雖然甄麗敏怎麼想

破頭也不知道為什麼那個男孩會喜歡上自己、跟自己告白。

　　她還有必須要做的事情。

＊＊＊

　　鄭立鳴的情形之三：

　　請洽台中市立殯儀館第十三公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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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我失戀了，至今偶爾仍會感到哀傷、無法自主的心悸。

　　我多麼希望那是一種病，因為生了病，如果能仰賴吃藥停止那些感覺，

該有多好。

　　當然，儘管我沒有真的生病，藥依然存在，而我仍在服用中，那藥抽像

了點，叫作時間。

　　只是想隨興寫寫的小短篇，還客串了一兩位朋友，變的玩票意味濃厚的

惡搞作。